第101节
??周瑾对她微笑,说一声谢。 ??在周瑾准备再说两句话的时候,周大夫人忽然说:“你有没有想过,当初为什么我那么……厌恶你?” ??周瑾一愣,抬眼就看到周大夫人坐在椅子上,一双眼睛已经是暗沉如水。她已经老了,虽然年纪还算不上大。 ??周大夫人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,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因为关系到你的身世,你想知道吗?” ??不,一点都不。周瑾心说,对着周大夫人露出笑脸:“大伯娘,都是过去的事情了。”周大夫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,眼睛是浑浊的,视线却锐利,扎在身上生疼。 ??“你说的对,”好一阵之后,她慢吞吞地说,“都过去了。”她甚至露出一个笑脸,“我早就该看清楚的,错的不是你,也不是我。” ??周瑾忽然想问是谁,却知道这个问题他不该问。 ??停顿片刻之后,他轻声向周大夫人告辞。周大夫人睁开眼,浑浊的双目一直盯着他的背影,直到他出门,才轻声自言自语:“可惜任他机关算尽,也没想过他的宝贝儿子已经换了一个人。” ??她低低地笑起来。 ??周瑾走出门,背后一层冷汗。他当时真的担忧周大夫人不管不顾地直接说出来。 ??如果说出来了……他不可能当做没听到,不管周瑾到底是谁的孩子,对他本身来说,都算不上什么好事。 ??还好,她选择了和稀泥。双方都心知肚明地装作不知道,这样的状态,最好不过。回到二房看到依旧一派天真的云姨娘,周瑾心中不无感触。 ??也许最清楚事实真相的人就是云姨娘吧。但在这十几年中她却一直都能当做不知道,这样的人,也许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。 ??除服那一日,周向荣回来了。 ??他说起周瑾的婚事,简单地吩咐让周瑾尽快在明面上过门。“虽说县君已经是你的人,但外人看来,还是要有一个程序的。” ??他的口气不自觉地高高在上,吩咐下去,对方就一定要做到。周瑾低着头应这是,却一言不发。 ??消息送到林娇娘这里,林娇娘也是感叹,到这个世界两年多,自己居然就在这边疆之地过了两年的悠哉日子。 ??等成婚之后…… ??就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了。 ??成亲的消息传出去,不管是边城还是雁城,都热闹起来。县君成婚的大事,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识过,当然想着要来凑凑热闹。 ??后来听到消息,说京城里靖王爷说不定也要过来,更是一个个激动万分。 ??但是等事情定下来,靖王爷却理所当然地没有来。 ??他派来了自己身边的管家,宗室也派来了一位宗室里的长辈。林娇娘迎了人进入自己的居所,宗室里来的那位将四周打量一番,满意点头:“这种蛮荒之地,能收拾得这般齐整,也是县君兰心蕙质了。” ??这位前来送嫁,林娇娘请他在前院住下,但凡有什么婚事上的事,都过去与他商量。靖王身边的管家则是日日往外走,不知道在忙些什么。那位宗室长辈见了,也是多有不满。 ??“就是个奴才,还见天地到处跑,这般不将主家的事情放在心上,也是个不得重用的。” ??林娇娘偷笑,心道,谁说不得重用,若是不得重用,怎么会被派到这里来,一天到晚想着勾连靖王曾经的旧属。 ??京城里的事情林娇娘不太想管,只是想着这边嫁人的事。 ??虽说时间颇紧,但毕竟是几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,事情进行得有条不紊。周瑾一日一日地笑容越发傻气,可惜林娇娘看不到,平白失去了许多乐趣。 ??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九,已经很是接近冬至。 ??边城的天气冷得快,已经是呵气成冰,日日早晨起来,都要看一眼天气,生怕下了大雪。 ??宗室长辈对这种气候非常不习惯,每日都窝在房间里不肯动弹,见了林娇娘,还要掉两滴眼泪:“这样的日子,县君怎么过啊!有封号的宗室女,怎么就嫁了这样的一个人。” ??他兀自这样念叨,林娇娘却温柔地对他笑:“堂伯,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没有我说什么的余地。但是,他对我却是极好的。虽说是边疆苦寒之地,但有这样一个人,日子也过得足够自在。” ??说是堂伯,但亲戚关系其实已经不近,为林娇娘抱不平其实也不过是感叹宗室本身的人荣光日渐衰落。 ??听林娇娘这样说,他也不多说什么,转而与林娇娘说起旁的事情来。 ??宗室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。陛下仁慈,但宗室本身却不能完全靠着陛下的仁慈过活,这位宗室子也有自己的产业,在京城里有一个小铺子。 ??与林娇娘说起生意经来,两个人都是眉飞色舞的模样。 ??听得这位堂伯说京城里生意日渐难做,林娇娘就建议,不妨从边城带些土特产回去卖:“虽说是边疆,但向来西域的商人都要从这边走,那边的东西也不少。”林娇娘丝毫不介意卖人情给这位七弯八拐的亲戚,“西域那边宝石香料都便宜,却独爱中原的绸缎茶叶,若是有上好的瓷器,更是受欢迎。” ??“还有草原上,那边来的部落人,牛羊金银都不值钱,值钱的是粮食铁器。若说都喜欢的,那就是茶叶了。” ??听着林娇娘说起这些,那位眼睛都发亮,听得铁器却又皱眉,对林娇娘提点道:“盐铁茶向来都是专卖,你可轻易不要沾手。但绸缎生意,却是可以做一做。我看本地多喜好色彩艳丽的绸缎,这些东西在中原却被嫌弃太过艳俗,正好运倒这边,来与西域人做生意。” ??两人说着生意经,不多时,已然将对方引为知己。 ??林娇娘不着痕迹地打听着海边的事,对方却只知道海边如今有些许船队,却向来去得多回来得少,西洋那边的货物也是卖的贵。 ??“出海这门生意可不好做,没有大本钱是玩不来的,你可别轻易掺和进去。” ??林娇娘笑着应是,轻轻将话题揭过。 ??及至初七,林娇娘已经是深居简出,连长辈都不多见了。银红担了妆娘的位置,却另请了城中官员夫人来做全福娘子,对方无忧不应,早早地就过来与林娇娘有商有量。 ??初七夜里,银红逼着林娇娘早早地睡了,说是要将她的皮肤养得更好,后日好上妆,被林娇娘颇为无奈地打趣了一阵。 ??翻来覆去睡不着,迷迷糊糊到了半夜,却陡然间被惊醒了。 ??外边有人说着话,似乎是在哭喊,林娇娘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,叫一声银红,问外边发生了什么事。屋内静悄悄的,银红却似乎已经出去了。 ??林娇娘逐渐清醒过来,过一会儿,就听得门板一声响,银红端着烛台进来了。 ??“银红,外边什么事?”林娇娘坐在床上拥着被子问,银红连忙将烛台放到桌上,自己进来点燃了一根蜡烛,对林娇娘道:“有个丫鬟夜里做了噩梦,已经是被教训过了。姑娘天气冷,还是睡了吧。” ??银红的语气太过镇定,太过自然,一时间尚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的林娇娘居然就这样信了。迷瞪瞪地看了银红两眼,她被银红扶着躺下去,将杯子该上来,暖意席上来,几乎是立刻就睡了过去。